大禾之春——那山，那水，那人……

知秋

    题记：六一儿童节在即，听闻俱乐部有人要去助学，想起了去年三月的大禾之行。贴一篇那时的旧文，既为那方美丽的水土，更为所有热心山乡教育、为山里孩子无私奉献爱心的人们（照片为卡片机拍摄。）

       江南四月不成春，落尽桃花澹天地。

       今年的春却着实来得早，一干花儿都提前了十天半月开放，所以还是三月底便有了些四月初的光景。油菜花已开始结籽，桃树的枝头早已绿肥红瘦，连去年四月中旬才开的晚樱也已开到极致。

       这时节，便格外惦念那山里的杜鹃花，那鲜嫩的蕨菜与野茶，便期待在这花柳繁华的季节，全身心融入自然山水。于是，继去年十一月金秋之行，我们再度从高桥徒步前往大禾——大新乡最偏远的一个小山村。这一趟远足，从上午10时到晚上7时许，历时9个多小时，来回50来里山路。而我，照旧携着轻巧的卡片机，随心所欲地记录些路途中的风景。

      

       杜鹃花已经开放，却不如意想中繁盛。山路边偶尔见着几丛，也因前夜的风雨，地上萎落着乱红，勉强开在枝头的，也透着些惨淡与憔悴。比之去年四月初在竹山，那锦绣云霞般灿烂的花海，简直不可同日而语。不知是花期已过，还是季节未到。

       茅花梗精心编织的鸟窝，也许被大风从树上吹落。小朋友于路边草丛里拾得，爱如珍宝，执意要带回家，只因他知道家里那三只傻傻的鹦鹉，从来也不懂得垒窝，却不知那辛苦筑巢的鸟妈妈，也许正同它的孩子们流离失所……

       山路边草皮，厚实绵软如上佳的地毯，令人忍不住就想在上面打个滚儿，翻个筋斗儿，支个帐篷儿……静静躺在草地上，越过天空看云，倾听鸟语与风声，或者什么也不做，只闭上眼，一点意念，凝注于灵台深处未被尘俗垢染的最后那点性灵，便可与天地自然沟通……

      落叶松，金秋时童话般绚丽华美，此时已褪下金色的华裳，披上了清清浅浅的绿丝罗。

       薄阴天气，淡淡的云气笼在山头，迷蒙出水墨画卷般的意境。春山旖旎，岁月悠悠，那山头已沉睡亿万斯年的美人，也许就会在下一刻，从悠长的梦里醒来……

       瀑布上方水潭，采蕨时意外发现。潭水汪汪一碧，如嵌在瀑布上方的一块美玉。

       狮达洞瀑布，位于大禾村村口，落差90余米。 不知其名，与人打听，得其音。猜度其名由来，应是瀑布左侧石壁酷肖一张雄狮的脸。

      
       意外邂逅水潭，便被轰轰的水声带到瀑布上头。只是站在边缘，小心翼翼探了下头，便再无勇气靠近。为窥见瀑布全貌，我沿山径登上左侧山头，寻找最佳观赏点。到顶后，才发现三面皆是悬崖，崖壁峭拔如刀削斧劈。好在崖上密生着的灌木丛，视线无法一览无余。饶是如此，还是胆颤心惊，腿脚发软。然终于鼓起勇气，立于凌崖的灌木丛中，一手拽着树枝，一手战战兢兢高举相机，抖索着按下快门。待下得山来，回望那壁立的山崖，一点孤勇，立时消失殆尽。后来大禾小学刘校长带我们绕道村头，来到瀑布对面的山坡上，才得以悠然欣赏瀑布全貌，只是相距太远，已无法感受瀑布飞腾的气势。有心再往瀑布下方峡谷一探，因须绕上好几里路，而时间已不允许，只能遗憾等待下回（后于5月再探峡谷与瀑布）。

       大禾村为新邵县大新乡最偏远的一个山村，距乡政府所在地20多里山路，中间横亘着滔滔资水，仅在下游有一道铁索桥相连。特殊的地理位置，使这个村极其闭塞与落后。

       上世纪90年代后，村里的青壮年纷纷外出打工。由于受教育不多，他们一般从事建筑行业。年轻人则以从事美发行业居多。他们带着朴拙的乡土气息，散落于广东、深圳大大小小的发廊里，如同散落在大海里的一朵朵浪花。他们各有各的遭际，各有各的酸辛，但相同的是：女孩子全部外嫁，男孩子极少返乡。他们中的佼佼者，有了一定积蓄后，回到县城买房置业，从此摆脱山里人的身份；无一技之长、勉强做点小生意维持生计的，也宁愿在山外赁屋而居；再不济，便给山外的人家当上门女婿。在县城开了“发国”发廊的阿红就是前者。他在广东从事美发行业多年，几年前回到县城买房成家，接了父母一道居住，老家已极少回去。而我所认识的另外一个小伙子，长相俊秀标致，身条小白杨一般挺拔，只因读书不多，又不愿学美发，跟着村里的叔伯们在建筑工地上摸爬滚打了多年，苦于无女孩子愿嫁进大山而说不上媳妇，最后不得不做了上门女婿。在他身后，那个名义上有800多人口的小山村，越来越多的房屋被空置，越来越冷落与萧条……

       村民住宅以木板房为主，这种世代传承下来的木板房，三十年前在乡下倒还寻常，现已几乎绝迹。在这里，却依然以主流的形式存在，树皮的屋顶上斑驳着历年的青苔，檐前的石头缝里探出嫩嫩的小草，檐下堆放着隔年的柴禾……

    古老的阁楼上，毛笔书写的毛主席语录清晰可辨。那个特殊时代的见证，如此鲜明地烙在板壁上，且与周围环境如此协调，仿佛那个时代从未走远。记忆一下子又把我拉回童年。那时每从邻居家门前走过，视线总要落在泥墙上的一则毛主席语录上：“我们的同志在困难的时候，要看到成绩，要看到光明，要提高我们的勇气与信心。”多少年后，语录的内容仍一字不落地记得，那堵泥墙却早已灰飞烟灭……山中方一日，世上已千年，在这里，时间仿佛已静止与凝固……

       村中古树随处可见，或盘结如虬龙，或傲岸如将军，褐色的树干上布满苍苔，遒劲的枝桠间疏落着新叶，沧桑如齿豁发秃的老人。最古老的一株枫树，树龄已400多年。据村民说：他爷爷看到这棵树时，树已是眼前这个模样；他爷爷的爷爷看到时，也是这个模样……最奇特的一棵古树，枝桠铺天盖地，依然长叶、开花，但无人知晓树名，连省园林局的专家也说不出所以然……树长得久了，便有了灵性和精魂，它们静静伫立于村头村尾，屋前屋后，如同祖先一般，护佑着这些大山的儿女……

       我们到达大禾村时，已是下午一时多。事先联系好在大禾小学刘校长家吃午餐。进门后，桌上新沏了一溜热腾腾的茶，艳红如玛瑙的茶色先让我们倾倒，迫不及待品了品，香味醇厚，颇似昔年在武夷山品过的大红袍。惊诧之下，向主人问询，回说是家制的山茶。山茶并非第一次喝到，然能将家茶制出名茶的色香味，我却是头一回见识。未等我们放下心头大大的惊叹号，主人十二岁的小女儿已流水般上了菜：清炖土鸡，柴火腊肉蒸猪血丸子，干树蛙，干蕨菜，青菜炒笋子……无一不是野味山珍。女主人手艺极好，咸淡火候把握得极到位，本已饥肠辘辘的我们，更是食指大动，将桌上的菜吃了个碗底朝天。主人见此又加了一道菜——粉蒸树蛙，是那种难得吃到的老坛米粉腌树蛙，风味十分独特。

刘校长和家人

大禾小学

刘校长家

知秋

        大禾小学的刘校长刘新卫是一位代课教师。这位42岁的山里汉子，1992年高中毕业后外出闯荡，到1998年，已成为年收入过10万的小包工头。但是，就在那年年底，老家大禾村的支部书记向他发出了一个邀请。就是这个邀请，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。当时，大禾小学唯一的教师退休了，而其他教师都不愿到该村来，孩子们眼看就要失学。作为村里难得上过高中又见过世面的年轻人，村里希望他回村代课，工资每月150元。他动心了，不顾妻子反对，放弃发展势头良好的事业，回到大山，走进那建于上世纪60年代、早已破烂不堪的教室，站上那昏暗的讲台。这一站，至今已15个春秋。15年来，多少的代课教师来了又走了，而他一直不舍离开。为此，他甚至拒绝了在广东和深圳拥有两家物流公司的妻弟年薪10万的邀请。妻子由最初的反对与不理解，到最后也被他说服，一同当上了代课教师。15年来，这个曾经散居着800多人口的山村，由于贫困与闭塞，村民纷纷外迁，生源也由最初的80多个学生，减少到现在的20多个。他和他妻子，成了村里最年轻的成年人；学校，成了名副其实的夫妻学校。由于学生生源不够，乡里曾打算撤销大禾小学，然而，学生到附近最近的小学上学，至少也得走上三个多小时山路。撤校，意味着一部分孩子将不得不失学。在他的呼吁下，学校得以保留，并得到了社会各界和政府的资助与支持，于2011年重建。学生们终于有了宽敞明亮的教室，夫妻俩却依然住着祖辈们留下来的木板房；工资，也只是从当年的150元，涨到现今的500元；身份，也依然是代课教师。而他，也依然和其他村民一样，上山砍柴，下地种田，以维持一家人的生计。

       关于他的事迹，媒体有过报道。有人说他崇高，也有人说他沽名钓誉。而我对他的印象是：这是一个好人，一个秉承自己良心与信仰的好人。《白鹿原》里的朱先生曾寄语他的关门弟子黑娃：“学为好人。”黑娃恪守先生教诲，从此修身养德，终为好人；朱先生治学为善，教书育人，更是大大的好人。而代课教师刘新卫，秉承的也只是一个做好人的信念。他常挂在嘴头的一句话是：不给孩子们教书，我良心上过不去。也许开弓没有回头箭，不管他愿不愿意，走到如今，他已别无选择；也许他也有自己的期望与诉求，譬如，他梦想成为一位正式教师……然而，又有多少人，能秉承自己平凡的良心，一直走下去？能如他一般，在大好的年华里，告别城市的热闹与繁华，在与世隔绝的大山里，如此清贫与寂寞地坚守？

       从他的言谈中，处处可以看出他对家乡的热爱与深情。大禾村有丰富的旅游资源，却因过于偏远而得不到开发。乡亲们靠山吃山，靠水吃水，缺乏生态与环保意识，他苦口婆心劝阻村民们砍树，给他们讲树人与树木的道理。春天来了，他自掏腰包，买了几千棵树苗，请人栽在村里村外的大路旁。他站在狮达洞瀑布对面，踌躇满志地告诉我们：如果山外的水泥路哪一天能修到山里，在瀑布对面的山头上修一排吊脚楼，打造一个生态农庄，大禾村将成为极佳的避暑与旅游胜地，那样，乡亲们再也不用去山外讨生活，人口将不会再外迁……他描绘这美好的蓝图时，两眼放光，人也仿佛年轻了许多。育人，种树，造福乡民……没有谁赋予他这样的使命，而他，却切实履行着这样的职责，或许，从他走上代课教师这条路的那一天，便已将自己的命运与家乡紧紧拴在了一起。

       从大禾返回来的第三天，朋友立刻通过财政给大禾小学争取与落实了3万元经费，那是政府机关极难得的办事效率。而我又得知，邵阳有户外运动俱乐部多年来一直在对学校进行资助。每年“六·一”儿童节前夕，俱乐部会组织成员背着书本、文具等，步行几十里山路，给孩子们送去节日的问候与礼物……不管他们的职业是什么，曾经做过什么，在那样的善举前，我都只想由衷地对他们说一声：你们是好人……

      只要还有好人，这世界便有希望；有希望，便有春天。

陶子

原本极为普通的助学活动，写得如此的感人，婉如流水般铺开，赞一个！熟悉的校舍、熟悉的人们，有机会组织再去一次

老李

卡片拍得好，无限风光在大禾。所以说邵阳的风景如画，就在我们的身边。
大禾的木板房在市区周边不多见了。但一些偏远的小数民族居住地，还是有的。因为工作的关系一年要跑两、三次，进山实地踏勘老百姓的房屋居住情况。绥宁那边山上老百姓也喜欢这类木檩条、木挂瓦条、小青瓦双坡屋面的木瓦结构的老式房。

江哥

有希望，便有春天。
有春天，就有收获！

506730117

好文章，学习了。刘校长，大大的好人。

tulip

好漂亮的地方呀,可惜不知道在什么地方,狮达洞瀑布倒是去过.

知秋

tulip 发表于 2014-5-12 21:16
好漂亮的地方呀,可惜不知道在什么地方,狮达洞瀑布倒是去过.

大禾村就在狮达洞瀑布上头。云帆有穿越路线，从严塘高桥至大新铁索桥，中间过大禾，狮达洞瀑布，天河瀑布。

知秋

506730117 发表于 2014-5-12 17:57
好文章，学习了。刘校长，大大的好人。

好人一生平安。

知秋

江哥 发表于 2014-5-12 16:11
有希望，便有春天。
有春天，就有收获！

谢谢共鸣。